折霜

【萧连】无双蛊（一）

一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又去了酒棚子。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没有家，所以他不需要回家。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放弃过很多东西，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喝酒。如果连喝酒都放弃了，萧十一郎也就不再是萧十一郎了。
        当他迈进酒棚子的时候，他看见了一个人。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见过很多的人，他见过天下第一美人，见过武功天下第一的人，见过天下第一富有的人，无论见到什么样的人，他都不应该惊讶的。
        可是他现在很惊讶，他看见了连城璧。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还是以前那个连城璧，坐在那里就和其他的人不一样，无论什么时候，连城璧总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。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坐在酒棚子里，却并没有喝酒，他只是笔直地坐在那里，好像真的只是来这里歇脚。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是来喝酒的，他喜欢一个人喝酒。但是他更记得自己还欠着连城璧。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拎着酒坛子和碗坐到了连城璧旁边，给连城璧倒了一碗。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抬眼看见萧十一郎，没有说话，也没有表情，静静地端起碗把酒喝了个干净。
        “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平静地在这里喝酒，”萧十一郎举着酒坛子灌了一大口，“我以为我们至少应该打一架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打一架的了，”连城璧非常平静，“我已经一无所有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苦笑，他一直是一无所有的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”连城璧看着萧十一郎，目光中隐隐有痛楚，你总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，但你拥有的比谁都多。”

二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愣住，他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。对于连城璧来说，他有的实在是多的。
        但是他又怎么能说，因为拥有才更加痛苦。
        也许他并不会比连城璧更痛苦。
        “好在你还是一个会喝酒的人，”萧十一郎又给连城璧的碗倒满了酒，连城璧又端起碗喝了个干净。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点点头：“好在我还没有失去喝酒的能力。”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对萧十一郎很客气，就像曾经的连城璧一样，他总是对人很客气的。
        可是萧十一郎却有些坐不住了，他不停地给自己灌酒，脑子里想的却是离开这里。
        他以为他是欠连城璧的，但是他现在却想逃避。因为看见连城璧总会让他想起过去的很多事，也会让他想起很多人。
        他想要自己一个人，所以他不想想起太多人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，我什么也没有了，是死是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。”连城璧的脸色很白，“但是你说我不能死，却不告诉我应该怎么活着。”
        萧十一郎闭上了眼睛。
        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活着，又怎么教连城璧应该怎么活着。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的脸色更加苍白。
        他本希望萧十一郎能说些什么的。
        如果萧十一郎都不能和他说什么，那这世上还有谁会和他说话？
        他想到了风四娘，可是风四娘如果在，也是和萧十一郎说话的。
        希望，骄傲，光荣，爱情。失去了曾经的一切的连城璧，开始感觉到了孤独，因为他已经想不了其他的事情了，他只能想到孤独。

三
        “曾经所有人都想要萧十一郎的人头，但现在却没有人想要我的人头。”连城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。
        “因为除去一个杀人如麻的大盗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，但是除去一个落魄的曾经的‘侠义无双’并不是。”萧十一郎道，“而且他们还以为割鹿刀在我手上。”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道：“割鹿刀本来就应该在你手上，本来也只有你能拿着割鹿刀。”
        这句话连城璧说过很多次，他说过很多假话，但这一句却一直是真的。
        这就是连城璧，他永远都是自负的，也永远是骄傲的，自负骄傲的人往往会瞧不起别人，但连城璧永远不会。
        “你没有去找……她？”萧十一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，如果还有什么是能让萧十一郎念念不忘的，也就只有沈璧君了。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自然知道萧十一郎说的是谁。
        “没有，”连城璧依然是那么平静，“她已经死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这句话尖锐的好像一根针，连城璧就这样平静地把这根针刺进自己心里。
        同时也刺进了萧十一郎心里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们并没有找到她的尸体，也许她还活着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那又怎样？”连城璧的眼睛空洞的吓人，“就算她还活着，以前的连城璧留不住她，现在一无所有的连城璧又怎么留得住？”
        就是因为一无所有才能留住。萧十一郎想说话，可什么都说不出。
        连城璧却是不想再说话，他甚至不想继续坐在这里。
        “告辞。”